? 暮氣沈沈，天空烏雲滾滾，悶雷陣陣。正在埋頭鼓搗自己幾畝豆田的青衣男子擡頭看一看，又繼續鼓搗自己的那幾畝豆子。

右手一揮，一個結界四平八穩的正好扣在這幾畝稀落落的豆苗子上，從太上老君那裏討來的種子，在這裏竟然還有些許水土不服。

關他何事？即使蒼天此時開了大洞，即使太上老君的煉丹爐掉下來，他只是一個小小土地，他又能改變什麽？

天邊一個炸雷。“這一株，長勢尚可，唯葉片些許暗黃。”

天邊又一個炸雷。“這一株，吾太粗心，竟使得害蟲吃豆葉矣。”

天邊又又一個炸雷。“至於這一株，長得深得吾心，額……”

同時，一陣劈裏啪啦結界破碎的聲音，同時還有青衣男子心碎的聲音。

“我的屁股……”

“我的豆子……”

那邊青衣男子正兀自悲傷，這邊天竟漸漸泛晴了。

青衣男子施個往生術，幸好落下小東西沒把豆子根砸毀，變成種子，來年還能用，甚好。

腳邊一團毛茸茸、軟綿綿、白花花、暖洋洋的東西是何物？“毛球？”天雷炸下來一個毛球，此稀罕事否？此怪異事否？

原來毛球竟還有兩只長耳，俯身抱起，手心這小東西，動動耳朵，鼻子抽動，似乎忍痛。“腳傷如此嚴重，隨吾去住處可好？”

奈何到了自己住處，小木屋竟也不欲讓主人入內，設起了障礙。怎得今天恁的不順，莫非欲有大事發生？掐指一算，原來如此。

左手握住毛球，右手一揮，一陣風揮來，小木門咿咿呀呀的終於打開。

“閣下為何還不現身？”

疾風過，木屋晃，“喵嗚~”一只碩大的山貓撲來，沖著脖頸就咬去，卻實打實撲了空。再咬，再撲空，再咬，終於啃到地面。

毛球鼻子吸了吸，似在嘲笑，男子竟也忍不住揚起嘴角。“閣下雖為山獸，然性情溫和純良，怎得竟裝起猛來？”

“喵嗚~”山貓慢慢趴下，幻化出人形，一個十六七歲少年模樣，身著褐色服飾，相貌清秀，然面目微紅，顯然被面前人的戲言羞得很沒面子。

見少年並不答言，把毛球放在軟被上，“吾乃此處土地，名喚西川，若不嫌棄，便在此處長住可好？”

“哼，誰願住在這樣簡陋的處所。”少年扭過頭去，動作十分生硬。

“剛歷完天劫，靈性大增，閣下與成仙更近一步，但身體尚且虛弱就想回去，便不怕被更高明的妖物作為增補之物吃掉，功虧一簣？”

少年臉漲得通紅，“五雷轟頂都不怕，怕他們作甚？”

西川笑意更深，料定這少年也是無處可去，才會在極虛弱之時到小屋避上一避。“既然如此，慢走。”

用手撓撓毛球兔子的肚皮，又溫又軟，西川細細給兔子包紮好腳傷，徑自和兔子玩耍起來，把那少年晾在一邊。少年臉上紅暈不減，更冒出一層虛汗，好似剛從蒸鍋爬出，十分……惹人憐愛。

哐啷，木門被摔響。西川搖搖頭，又要修門了。也不知多少回，走獸總喜歡光臨這個小木屋，好像有什麽東西吸引他們似的，他們來時不聲不想，走時卻總是憤憤不平狀，可憐小土地的可憐小木屋的可憐小木門。

這邊兔子被撓肚皮撓的直想求饒，那邊西川卻在思忖是要搬家還是換個鐵門？仙俸何其少？怎能如此揮霍？還是等豆子熟了再換二尺生鐵給小木門加固罷。

西川還是有些歡喜，身在連鳥都不肯排遺的荒蕪之地鎮守，有些寂寞。盡管總有些走獸打擾，但是他們走的那麽不留戀，西川後來都懶於去理會他們了。

毛球自天上落下，正在他腳邊，正打碎了他的結界，正害死了他最得意的豆子。不押它在此處一些時日怎可？

忍不住又給它順了一下毛，“你說給你取個什麽名字好？”兔子瞇縫著眼，哼哼兩聲。

“白菜？”兔子白了他一眼。

“花生？”兔子又白了他一眼。

“豆子？吾最愛豆子，待你亦當如豆子。”兔子又又白了他一眼。

“毛球，雪白剔透，毛茸茸暖洋洋，甚合吾意。就叫毛球可好？”兔子卒。

西川一陣笑，前仰後合，奸計得逞，花枝亂顫，兔子水靈靈的大眼睛一動不望著他，也許他只是獨居太久，逗耍兔子都能如此開懷，開懷如斯，以至把對方嚇成木雞。

伸手給兔子順了順毛，忍不住撓撓它的頸窩，“先前倒是沒註意，原來它竟有藍色雙眸。”

“叫你藍雪可好？小仙讀書不多，文雅名字倒是起不來，藍雪可喜歡這名字？”

“……”心力憔悴的小兔十分勉強的點點頭。微一張望，東西南北墻，除了西墻有燒飯的鍋炊，滿屋子都是書簡。原來土地都這樣沒有文化。搖搖耳朵，更加心力憔悴。

小瓷碟盛著水放在面前，藍雪喝上幾口，肚子冒出了咕咕咕的響聲，一雙藍眼睛淚汪汪地望向西川。

“等等。”一縷風吹亂了它的毛發。

少頃，一縷風又吹來，吹亂了它剛捋順的毛發。

白菜，花生，豆子，還有胡蘿蔔一堆堆擺在眼前。“藍雪喜歡吃什麽？”

果斷胡蘿蔔，至少它沒差點成了名字，眼前男人給自己造成的心理陰影太重。

短短的前爪握住紅色的胡蘿蔔，呼哧呼哧地啃將起來，奈何嘴巴太小，總有些細碎的蘿蔔沫飛出，西川溫和的又給它順了順毛，然後拿起一本書簡斜斜靠在床邊。

藍雪睜著藍汪汪的眼睛看看它，原來土地是這樣的，簡單、寂寞，還長得有點帥。低頭繼續啃著小蘿蔔，甜甜的，土地還會種蔬菜，而且還很好吃，它這樣想。

“慢慢吃，還多的很。”

在此處守著少說也有幾千年，至於前塵，早已拋到腦後，很久之前，這裏只是一片雨林，甚至還沒有山貓這種東西，兔子也有，但毛如雜草，眼若黑棗，倒是沒有這小只好看，也沒有可以耕種豆子的土地，沒有白菜花生豆子胡蘿蔔。

至於後來，見過一次滄海變成桑田，慢慢這裏變得有些生機，甚至在山腳還多了幾戶人家，靈氣逐漸匯聚，走獸的種類也慢慢多了起來。其中有墮入魔道的，比如追殺山貓的弱肉強食的家夥們；有渴望修仙的，那只山貓就是典型；有身負靈氣天賦異稟卻甘心做一只小獸的，比如眼前這小只。

西川思緒有些飄忽，竟漸漸睡了下去。夢裏，雷公一個響雷批毀了他的豆田，一個閃電炸掉已經裝了鑲了鐵邊的木門的木屋。“愚子，還不醒悟！”

一聲怒喝震天響，西川跪在地上，“小仙並無過錯？上仙為何數次為難？”

“天界有難，你怎能袖手旁觀？”

“與我何幹？”

眼前竟出現一團白光，一個毛球從腳邊冒出，毛球突然說話，“來者不善，你速速逃去罷，以前的事自是我對不住你，你我今後兩不相欠罷。”

哐啷，睜眼一瞧，小兔依舊在啃著胡蘿蔔，肚子撐的有點大，剛過了幾個時辰，屋外竟然下起雨來，劈裏啪啦。

屋內站著一個少年郎，少年身穿褐色服飾，雨水順著臉頰躺下，臉還紅著。擡手扔下兩條魚，魚嘴還在翕動著，鱗片閃亮，在地上一彈一彈。

“這個……是房租……”

西川點點頭，撿起來，迅速的走向鍋竈，把鍋拿出，在鍋竈口，架起了烤魚的架子，便很快滿屋子飄香。

山貓少年怏怏，竟然都不理他。

“那個…我叫京雲，在這山上三百年，從前在別處修行，今年兩千歲方經五雷轟頂之劫，僥幸逃生，以後承蒙土地收留……”

西川挽起袖子，也不理他的長篇大論，鼓搗著魚，側影有些文雅，手法有些嫻熟，像是當廚子的書生，又像是做書生的廚子。“吾獨自居住有些無聊，當我靈獸願意否？”

“如此…甚好…便多謝土地……”

“還不來幫忙？”

於是一間木屋，一個青衣男子，一個褐衣少年，男子俊美，少年清秀。軟榻上臥一兔子，名喚藍雪，藍雪爪握半截蘿蔔，小嘴通紅，耳朵豎起搖搖，鼻子皺起嗅嗅，再嗅嗅，果斷扔掉胡蘿蔔，藍汪汪的大眼睛望著西墻附近的烤魚架子上的大肥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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